川嫦.🌻

“ 愿为晨风鸟 双飞翔北林 ”

【澜巍 古风权谋AU】昆仑书

♢《军师联盟》梗。若有情节台词雷同,勿喷.

♢故事背景与东汉末年、三国时期的曹魏势力相似.

♡主澜巍,副裴面.


3·仁义立木(一)

       沈巍出了丞相府时,夜色已经降临。他溜着墙根走,起初只是低头快步疾行, 现在却越走越快,巨大的恐惧和压迫感让他仍旧心有余悸,他终于小跑着回到了沈府。沈墨、沈夜竟然都在府邸门口等着他。沈夜看见哥哥平安归来,激动地冲了过去,一头扎进对方的怀里,“哥……吓死我了!”

      府檐下悬挂的灯笼散发着明晰的光,正好给沈巍强行挤出的笑容平添了几分苍白无力。沈墨用手背抵着唇瓣,不舒服地轻咳了几声,他痛惜地凝视着台阶下的两个儿子,轻然言道:“……进府说。”

      仆役端来热腾腾的汤饼,尚在批示文书的赵心慈不肯下座,那仆役便心照不宣的把承接汤饼的木板放在桌案上,随之俯身缄默退去。

       烛火摇曳间,竹简上“昆仑公”三个字分外刺眼,赵心慈笑着提起毛笔蘸了些赭色,在上面落下同样的字句。几封文书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在力谏自己封国公、定国都、立世子。

       赵心慈对此置之不理,他用手臂扫开那些“杂言胡吣”,将汤饼挪到面前,执起箸来大快朵颐。

       这时,门吏进来通传,“启禀丞相,五官中郎将和大小姐求见。”

    “嗯?传进来!”

       赵云澜和赵云馥走进来,“拜见父亲!”两个人一齐发声,对着笑容满面的赵心慈施施然行礼。

   “都免礼吧 ”赵心慈放下手里的汤饼,悠然发话:“你们两个来有什么事嘛?”

   “回父亲,女儿近日得二哥指点书道,现已小有成就,特意誊录一篇陈思王曹植的《白马篇》,以拙字为父亲平定河北、气吞中原而贺!”赵云馥微微抬起头,父亲疼爱的目光柔柔洒了她一身。

   “馥儿过来。”赵心慈心情大盛,挥手招呼女儿上座台来,赵云馥应声走上前去,来到父亲身边,将手中的书写《白马篇》的绢帛呈上。赵心慈拿起来赏心悦目地观摩了一会儿道:“嗯!好看!看得出运笔轻灵,可落于纸上之字却道道有力,恍如劲风呼啸、鸿鹄震天,非通透慧敏之人不可学之!”

      得到赵心慈的赞美,赵云馥则是第一时间是侧过头和坐台下同样报以欣赏目光的赵云澜对视。

   “可我记得你二哥最擅长的是‘飞白书’,而为父的‘惊风鸿’他浅尝辄止即可。这一手利落硬朗的字当真出是自于他之手?”赵心慈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在赵云澜身上,语言间多了几分调侃。

    “……回父亲。”赵云澜规矩的行礼,“父亲的书道儿子只用于平时练笔、陶冶情操。”

   “原来是这样啊。”赵心慈哼笑一声,疼爱地拉起女儿纤细柔软的手,那道混入杂色的眼光更加深刻凝重,悠然的语调让人挑不出瑕疵,“怪不得齐威王曾云:‘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二哥背着为父偷偷精进了不少啊,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赵云澜心底一空,脸上仍然挂着体面规矩的笑容,“……是父亲教导有方。”

   “馥儿,我与你二哥还有要事相商。”赵心慈把绢帛小心地叠好,交到赵云馥手上,又顺势拍了拍她光洁的手背,一脸的疼爱和欣慰。

   “征战归来,父亲珍重身体。孩儿告退。”赵云馥款款行礼,通体散逸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端庄持重感。她在离开时,不忘再向哥哥赵云澜行礼。

      赵云馥离开后,偌大的正堂只剩下父子二人。

      赵心慈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温热的汤,用箸将碗里的菜往嘴里拌了几口,赵云澜漫无目的地听着父亲吃饭的声音。他不安地垂着头,目之所及中,父亲的玄色衣摆垂落于地面,他怔怔地盯着那处,似乎要把掺杂在里面的丝线看的清清楚楚。当他欲要开口打破这僵硬的气氛时,赵心慈像算准了一切那样先他一步发声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这个妹妹碧玉年华,还未婚配,你与她的关系最亲密。所以我想同你商量商量,为她挑个好夫家。”

   “父亲心中可有什么人选嘛?”赵云澜总算松下了一口气,他顿了顿,说:“云馥乃是咱们赵家的长女,身份尊贵、知书达理,又生的风姿绰约。非斗重山齐、德才兼备者不可与之匹。”

   “照你这么讲……你觉得司隶校尉丁卯的长子丁瑜怎么样?他可是许都的才学美盛之士。”

   “父亲,儿子认为不妥。”赵云澜浅思半晌,一口否决,“丁氏公子虽为才学美盛之士,又是丁校尉的长子,但其去年年终患上眼疾,如今左眼已然失明,样貌不佳,怕是妹妹不会喜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你说说吧。”赵心慈饮尽最后一点汤,把碗放在了木板上。

   “依儿子之意……不如把妹妹许给伏波将军公仪康的次子公仪煜。公仪家与我赵家同仇敌忾、血浓于水,那位公仪公子更是才貌双全之辈,年龄又与妹妹相仿。不如嫁去公仪家,亲上加亲。”

   “那就随你的意吧。”赵心慈细细考虑了一番,也认为有理,就同意下来,“妹妹的事说完了,说说哥哥的事吧。”他脸色一变,笑意更浓。

    “……父亲,有何事找儿子?”赵心慈的造访来的猝不及防,赵云澜气馁的在心底暗骂自己那口栽入无数次的大坑是不是已经被打通了。

   “那个沈巍,我安排他去后院养马了,你觉得如何啊?”

   “父亲的安排自然有理有据,儿子……附和。”

      沈府里。沈巍在塌上翻了个身,均匀的打鼾声沉浸在卧房里,沈夜守着哥哥不肯去休息。这时大庆扶着沈墨轻步走了进来,沈墨没有拄拐杖,生怕无意间发出的嘈杂声音会影响到沈巍休眠。

    “爹,你怎么不去休息啊?”沈夜搬来胡车,和大庆一起搀着父亲坐上去,“二哥整整提心吊胆了一年之久,这下可算是尘埃落定了。”

    “尘埃落定?非也……”沈墨摇摇头,放低声音说:“粗布短衣,备好了嘛?”

   “备好了。”沈夜压下杂乱的思绪去考虑父亲说了一半的话,结果却是无疾而终。接下来的话让他开始愤愤不平发起牢骚,“二哥是经天纬地之才,丞相居然让他去养马,我真替二哥抱不平。”

   “我听说裴祭酒病了,校事府的令牌也交在了中郎将的手里。”沈墨不紧不慢地绕开了话题,“裴祭酒去年送了咱们家一纸包的药丸,你明日傍晚回府后,把我房中柜子里的那一盒党参送过去。”

   “他病就病吧,与我何干!”提高裴文德,沈夜气不打一处来,他对瞬间父亲豁然冷下来的脸感到又疑惑又惶恐,“还送过去?爹你在牢里受苦、咱们家大难临头,他是怎么对咱们的?早知道今日会欠下他人情,那堆药丸就应该早早碾碎了倒进脏水里!”直到塌上沈巍发出几声异样的梦呓,气的眼红耳热的沈夜才窘迫地禁了声。

   “看事盲人摸象,做事浮皮潦草,又是如此的喜怒形于色……你二哥和你一前一后出来,为什么两者的差距竟如此之大!你如果还不匡正自己,迟早要吃大亏、跌大坑。”沈墨一把甩开沈夜的绕在自己衣袖上的手,“外面是财狼、是虎豹,就凭着你二哥还能撑多久?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沈夜支撑着虚软的身体坐倒在胡车上。卧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塌上沈巍的打鼾声在顺着无边无际的悲伤和寂寥向沈夜涌来。他颤抖的用手捂住木讷的脸庞,无助的泪水从指缝间溢了出来……

      赵云澜如释重负的从丞相府里走出来,他刚刚跨出府门往自己官署的方向走去时。路对面的树后突然闪出一个人影,那人拉着自己的衣摆,蹑手蹑脚的跟上了赵云澜的脚步。赵云澜侧眸微微一笑,继续视若无睹的往前走。他在靠近路口时,故意加快了速度,后面的人亦步亦趋、紧紧相随。突然他站住脚步,蓦地转过身,郭长城就顺势撞了上去。

   “……突然回头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跟着我做什么呢?”

   “你一个人冷清清的,我想陪陪你……”郭长城抬手尴尬地捂着额头,一对晶亮的墨眸在手掌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慢慢向他挤出笑色的赵云澜。

    “……高山有崖,林木有枝。忧来无方,人莫之知【出自魏文帝曹丕的《善哉行》】。此时此刻我心底的忧可能就只有你知道了。”

       郭长城取下在西曹掾任官时的官帽。头顶莹白短巧的发簪在朗朗月光下皓洁清透,就好像自己决定和赵云澜交心时,篆刻于心底的字句,即使无声亦无兆,却足够通透刻骨、终生念之。

       两个人在街上漫步……

    “我还没有问你,那封密函是何时送去的?”

   “密函一到我手上,我就立刻送到沈巍那里。”

   “为何?”赵云澜一怔,诧异地询问。

   “对于沈巍这样的人,不能一味地逼迫。他视家人如命,如果用他的家人去威胁他、再用公子你的威名乃至丞相的威名去给他施压,这样做只会适得其反,就像他自残断腿那样的结局。纵然他最终跟了你,心里也会带着一抹疏离感和厌恶感,这样不近人情的君臣关系始终是可怖的隐患。”郭长城顿了顿,继续说:“他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眼下的情形和局势。左钦源咄咄逼人、跟着丞相又如履薄冰,能救他脱离苦海的只有公子,既然是囊中之物不如就让我来帮公子添好这最后一笔。”

   “你要我放低自己的姿态,对他坦诚?”

   “‘术’乃人治而非法治,人治是无情的,而法治是仁德的。无情能约束一众口蜜腹剑的小人,却留住住一个的怀瑾握瑜的君子。仁德绝不是放低自己的姿态,而是为君者的本能。小至人治法治,那大至就是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孟子.公孙丑下》】了。贾先生言之片面,公子以为呢?”

       赵云澜的眸中微微闪过惊叹,侃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资治通鉴.孙权劝学》】。你我一年未见,我难不成要剜眼换珠嘛?”

       这一天地言论过后,赵云澜才开始侧过头用焕然一新的目光打量起郭长城,眸色间不再是面对一个玩性未改的朋友的无奈笑意,而是主君对身边得力臣子的钦慕与信任。郭长城心想当务之急并不是给予赵云澜那些若有若无的解释,“公子,丞相肃清洪氏一族、平定河北,曾经跟随洪恪的士族大家弃暗投明,纷纷前来投靠丞相。如今又碰到杜尚书溘逝,这西曹掾尚书不知又由谁来顶替啊。”

      五官中郎将府中,赵云澜和郭长城坐在一起议事,“属吏分曹治事。东曹、西曹两掾尚书皆由父亲指派,我不过一个闲职,还够不着这里。”听懂了郭长城的言外之意的赵云澜摇头否定。

   “公子觉得担任西曹掾尚书的人选会是谁。”

   “论势力、论人望,唯有博陵房氏是佼佼者。”

   “那应该就是房璟房公了。”

   “一切决定权都在父亲手里,我无可奈何。”

   “最棘手的不是决定权在丞相手里,而是公子已经有了正房祝夫人。倘若公子没有婚配,或许公子可以以求娶房氏女为由拉拢博陵房氏。”

   “……祝红的叔叔为了保护我的父亲而殒命于中山无极,因她家道中落、无依无靠,父亲便把她许给赵氏家中的长子做正房夫人。”赵云澜凄然苦笑道:“长子、长子……这难道就是当年父亲把祝红嫁给我的原因嘛?因为她叔叔有恩于我们家,所以父亲会用这个做理由不让我废除她的正妻位置。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房公也因此不会答应把女儿嫁给我。纵然她嫁给了我、纵然她与祝红一贵一贱又做了正妻……这样尴尬的位置又如何让人自处?”

   “公子不要这样去想丞相……”即使郭长城还是考虑到赵心慈的深意,也没有说破这层惹得赵云澜徒然沮丧悲伤,“我会再为你想办法的。”

   “我们没有能力来一局没有赢利的博弈,争不到就争不到吧。我若向西曹掾伸手,我父亲第一个就会想到你,为了郭家的安全我不能这么做。”

   “谢公子体谅……”郭长城在赵云澜情深意切的言语里红了眼眶,视觉里的烛火被潮意冲击成万点微光,衬着郭长城心里是坚如磐石的敞亮,“贾先生去了,公子身边没有谋臣。若公子信得过,我愿意受公子驱驰,只是能力实在有限……”

   “你能对我不离不弃,已是我的幸事。如若……还能附加一些其他的好处,自然再好不过。”赵云澜执着温好的浓酒走下座台,往郭长城的樽里兑了一些,“但是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你必须答应我护好自己、护好令尊、护好颖川郭氏,等着局势明朗的那一天,我会以世子的身份正大光明的用你们。”

      郭长城痛快地饮下那樽醇香的酒,与站在他身前的赵云澜相视一笑,就像两个人为友交心的那一刻。当拱手礼立起来的那一刻他们都明白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礼节已然为将来的险象环生定下坚不可摧的盟约,“臣……定不负公子所托!”

      清晨,大庆捧来一套敝旧寒酸的短衣和麻布裤子站在一边,沈巍一边对着镜子更衣,一边为自己从未有过的形象而感到颇为新奇。沈夜怜惜地替他展展衣角,却看见袖口是打过补丁的,他心酸地摸了摸。沈巍则是在镜前兴致勃勃地转了个圈,“讲真的哈,我还没见过这种装束呢……”

   “你怎么能去养马呢……”沈夜忍不住嘟哝。

      大庆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公子穿这个还真挺合身的,赶明儿我再去给公子买一身新的,把这个旧的还给人家。”

   “不,你把新的给人家,这身旧的我要了。”沈巍抬手揉了揉沈夜堆积着愤懑的脸颊,“别担心,马总比人要好伺候,呆在马厩里我安心。”

       大庆细细叮嘱道:“公子也要多加小心啊,听说丞相的马厩里都是宝马,那宝马名驹的脾气可比人的脾气还要大呢!”

    “哦?”来了兴致的沈巍好奇反问。

    “好马娇贵,只喝清水,只吃干豆料,每天两到三槽,稍一怠慢,它就要撂蹄子了。”

       沈巍笑起来笑,“它有千里之才,自然当得起这样的爱重。只是人却不能像马一般随性啊……”

       这时候拐杖声在门外响起,沈墨轻轻推开门。他走进来看到儿子的打扮,深深叹了口气。

    “爹,儿子马上就去跟您请安了,您怎么亲自来啦?”

       沈夜在塌上默默坐下,“这就去啦?”

    “不能不去。”

    “……丞相让你去那么个地方,是什么意思?是惩戒,还是不放心?”沈墨想了想,继续说:“你曾经冒犯过丞相,想必丞相是在惩罚你的仵逆,也是在试探你,逼着你向他投诚效力。”

       沈墨依依不舍地抚着儿子的手,他的脸上写满了一个父亲的担忧之色,“小夜入丞相府那是他当初自己的选择,可是你呢?”

       沈巍苦笑,“这时候,哪里由得我选择。”

    “五官中郎将没有再来过嘛?”沈夜问。

    “他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面对这丞相府这一帮人,沈巍头一次露出了迷茫不解的表情,“他心心念念的结局却事与愿违,他为什么这么安静?我以为他今天早晨又要闯咱们家呢。”

       沈巍来到马厩,那是丞相府后的一片草棚,并不在府内,门外是一大片空地,地上堆着一捆捆的草料。沈巍第一次来,小心翼翼地询问门口背起草料要进去的一个年轻马夫,“这位仁兄,请问,这是丞相府的马厩吗?”

       小周打量一下沈巍,“是啊,你什么人啊?”

       沈巍慌忙拱手一礼:“在下是奉丞相之命来此地养马的。”

    “哦,新来的啊?跟我进来吧。”

       沈巍跟着小周走入院内,只见一个越约莫六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的老者站在马厩门口打拳。

   “方师傅,这是新来的!”

      沈巍应声来到方伯面前,礼貌而谦逊的对他行礼,“在下拜见方总管。”

      方伯摆手,开口回道:“管人的才叫总管,老夫只是管着几匹马,当不起你的‘总管’!诶,那你叫什么名字啊?”

   “在下名沈巍,是曹操《苦寒行》中‘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的‘巍’,请师傅多多指点。”

       小周一边把草料分发开放进马槽里,一漫不经心地插话,他道:“哟,还《苦寒行》……你竟然读过书?”

      沈巍不以为然地笑笑:“识字而已。”

      方伯一个眼色投过去,小周无奈撇嘴,专心于手上的事情,他转而看向满脸笑容的沈巍,“你既然识字儿,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沈巍笑道:“大概是因为愚钝,伺候不好人,就来伺候马了。”

    “那你以后就跟着小周学,去!先把外头草料背进来!小周,赶快喂马!一会儿还要洗豆子。”

       沈巍嬉笑着应道:“唉!”

       小周也欢天喜地回说:“好呦,多谢师傅!”

    “喜庆什么!他就是你师弟!他犯了错挨罚,你一样株连!”

       小周噘嘴不满:“我跟他非亲非故,又不是他的九族,为什么要株连我?”

    “他就是你的战友。如果战场上,九族有战友亲吗?”

       小周看看马厩,“这战场,可够寒碜的……”

       方伯摘下腰间马鞭用力一甩,“又废话!”

       小周一溜烟儿跑了。沈巍忍着笑来到门口,蹲下身子背起一捆青草,没想到青草却比他想的重很多,压得他腿一软坐了下来。小周在里边看得扑味一笑,“是不是‘艰哉何巍巍’啊?”

       覆载左钦源的敞篷轩车停在路口,这里和安置房氏一族的府宅不过隔了半条街。有个身着便装的人疾步挺进,来到轩车一侧的轩窗前,他抬手拍拍窗棂,将手中之物顺势递进缓缓拉开的缝隙中。

       ……

       这座府邸凤尾葱葱、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相抱环绕。而主人赵云翳此刻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整理近日写得的诗稿,袅袅薄烟从他案头所放置的博山香炉里飘散出来,府里的摆设精致又不繁复,十足的文人气派。左钦源笑眯眯地探进头来,没等背对着自己的赵云翳意会,他就甩袖背手,迈着潇洒的步伐踏诗而入,“翩翩我公子,机巧忽若神。【出自曹植《侍太子坐诗》】。

    “又打趣我!”赵云翳见他一脸嬉笑毫无附庸礼数的意思,也没有丝毫的怪罪之情,他故作威严嗔怪一声,就走过去拉住左钦源的衣袖,“阿源,进来坐吧。”

       两个兴高采烈的人在竹席上随意落座。

    “阿源你不是在丞相府嘛,公务忙完了?”

    “这样空闲的少年时光怕是越来越少啊。”左钦源凝眉含笑,“暮夏时节,惠风和畅。我想邀公子今日酉时去颖水边游玩,你我赋诗吟酒如何?”

       赵云翳激动地笑了起来,一对清澈的眼眸闪着干净豁达的色彩,“好啊,就今日酉时!”

      沈巍已在马厩干了大半天活。他将一桶水东倒西歪地提到一匹马身边,蹲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又慢慢卷起袖子去给马擦洗。不料手巾刚碰到马身,那匹马忽然嘶鸣一声,一抬腿将他踢倒在地上。小周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这可是丞相的坐骑!叫速风,他爹也叫速风,为了救围困宛城的丞相战死了。如今养得它脾气比它爹还大,它不信你,你是近不得它的身!”

       沈巍揉着痛处,艰难坐起来,自嘲地笑:“果然,马亦像主啊!都是那么难招待。他若是又有了稚马,怕不是脾气更难以捉摸了?”

       这时方伯扇着蒲扇走过来说:“养马不是只喂它吃饱,还要知道它的脾性,还要顺着它的脾性去养,但又不能惯着,你惯着它只会瞧不起你。还得调教,让它敬你畏你又离不开你。”

       沈巍脑中灵活一现,新的问题盘踞而上,他有些颓丧的自言自语:“用人,可不也一样嘛……那这匹马,我该如何取得他的信任呢?

       这时门外响起了赵郃的声音:“方伯,丞相让备马!”

       方伯双目一亮,立刻抖擞起来,他把手中的扇子扔到沈巍手里,“来了!”

       方伯从房内拎着一只木箱子走进了马厩,小周慌忙拉着沈巍退到一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方伯将放下的箱子打开后,入眼的竟是一副万分精美的马鞍。上面覆以鹿皮,饰以金玉。方伯情不自禁地用袖子擦拭了一下马鞍的边缘,紧接着将马鞍放在速风的背上细心装好,小周盯着那马鞍两眼发光。而赵郃的目光却一直死死盯住沈巍,他一步步走近,忽然一脚踩在一块黏稠的马粪上,他顿时大怒、忿然发难:“这马厩是你打扫的?玩忽职守!”

       小周慌忙赔笑:“将军息怒,他刚来还不会干活,小的给您擦擦……”小周正要走上前,沈巍就已抬手拦住帮他打圆场的小周。他默然上前,蹲在赵郃脚边,用手中洁净的手巾为他擦洗靴子。赵郃心中暗惊,依然面不改色,继续低头阴鸷地俯视着他,“你这是何苦?学伯夷、叔齐,不食周粟?

       沈巍脸上的温驯挑不出一点异样的瑕疵,“小人不明白将军的意思,小人的午饭就是小周给的,何来不食周粟呢?”

       小周不解其中意,忙应和道:“对对,他吃了两碗饭,吃得可香了……”

       赵郃以为自己拿出战场上那套震慑士兵的姿态装样子吓他几跳就能将人握在手心里,没想到恼羞成怒会来的这般猝不及防。他不堪尴尬,大声怒斥道:“姓沈的,你少跟我装糊涂!我告诉你,你以为丞相缺个养马的?丞相在怀疑你!你现在不去求澜公子救你,将来可就真没人能救你了!”

       赵云澜正在府里批写公文,碰了一鼻子灰的赵郃直挺挺走了进来,“那个沈巍闷头闷脑的,有什么好啊?”

      赵云澜抬头放笔:“你去看他了?”

   “是啊,我去看看是怎样的绝代佳人,竟然能让你朝思暮想,差一点收入房中。”

      赵云澜意识到了什么,他皱眉道:“云初!你不可对他无礼。”

   “哈,瞧你这话说的!我的公子啊,是他先拒绝了你的征辟,对你和父亲无礼的吧?他宁可跑到污秽的马厩里去养马,也不向你低头,这种人不是酒囊饭袋,就是故作清高,你说你用他干什么啊!”

   “我不许你再去招惹他。”赵云澜坚定地说:“我们如果都没有他能稳的住,这世子之位也不必争了!”

       携带党参的沈夜跟着管家走进裴文德的卧房时,裴文德正在塌上靠着凭几翻动兵书。

       沈夜眸光暗了暗,不露声色地走上前规规矩矩低行礼,“下官拜见军师祭酒。”

    “你来做什么?”裴文德放下兵书,屏退管家后,侧头问道。

    “……家严听说祭酒身体抱恙,便令我前来探望。昔日祭酒一纸包药丸令家严万分感激,今日我府献上的一盒党参有气血双补的作用。如此薄礼,还请军师祭酒不要怪罪。”沈夜走上前,将那一盒党参放在裴文德的枕边,“下官还有公务,暂且退下了。”

     “等等。”裴文德的声音在沈夜身后不冷不热地响起,沈夜应声停就动作的脚步,“我听说舍兄的腿好了,那么请文学掾除了代我同令尊说声感激,再替我转告舍兄一件事吧。”

    “……祭酒请讲。”沈夜忐忑不安地转过身来。

    “你近前来。”裴文德面无表情地开口。沈夜只得恭敬走上前躬下身,聆听裴文德的话,“你告诉他,校事府的职权是我故意送给中郎将的。再告诉他,自古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提早站到中郎将这一边,才更能保住家人。但是我不希望,日后跟了中郎将的他会把这些话说与别人听,中郎将也不行。”

       沈夜诧异地直起身子,怔怔反问:“你为什么帮我们……?你不是……”

    “我的话讲完了,你回去吧。”冷冷淡淡的一句,裴文德又拿起兵书来看,沈夜站在卧房里迟迟不肯挪动离去的脚步,傍晚的余晖射入窗中,给裴文德病态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人情暖色,去年监狱里横眉冷对的形象与之紧紧缠绕,互相成为羁绊,让沈夜越发越看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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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的澜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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